蔵月香織

第五幕：多重意外之下的惊喜或者慌乱

七点半，赫敏的门被敲响的时候，她正在往一份关于彻底践行狼人权益的文件上写备注。 

“请进。”赫敏头也没有抬，只是一只手卷着自己的发梢，另一只手在卷宗上飞驰。 

“我以为格兰杰司长今天没有多余的工作。”一个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过来。 

赫敏恍惚地抬起头，盯着眼前这个铂金色的身影愣了一刻，才终于想起早上那个赌气一般的约定。“啊……抱歉，我……” 

“没关系没关系。”德拉科表示谅解地点点头，“不需要道歉，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拖延下班时间的。”他顿了顿，“毕竟就我观察，你一个人几乎做了这整个部门一半的工作，并且让部门的其他人都变成了饭桶。鉴于你对拯救世界有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感，格兰杰司长，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晚餐延后。” 

“不，我这就整理。”赫敏觉得今天这一天自己对马尔福实在是过于怠慢了——特别是当马尔福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宽容与教养之后——这可不是一个举止得体才华卓越的魔法部历史上最年轻的司长应该做的事情。她快速给自己正在写的一个长句子收了尾，然后用魔杖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桌面。 

德拉科则倚在门框上，眯起眼睛看着她做着这一切，“Take your time，格兰杰。我们有一晚上的时间。” 

“我表示怀疑。”赫敏边穿上自己的风衣边说，“毕竟我不是一个能在纯血巫师聚集的高档餐厅坐很久的人。” 

出人意料，德拉科选择的并不是什么贵得吓人，菜谱里尽是让人迷惑的食材，而且侍者都是家养小精灵的那种修得跟城堡一样的纯血巫师才会去的餐厅。 

实际上，那是一家装潢精巧的麻瓜餐厅，坐落在莎士比亚环球剧院旁边的楼上，四面环绕着巨大而明亮的落地窗。德拉科订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这样他们不但能不被打扰，还能透过窗户看到静谧的泰晤士河，以及对岸圣保罗大教堂那完美的白色圆顶。 

“不得不说，我很意外。”格兰杰看着德拉科帮自己把大衣挂好，毫不掩饰地说，“如果没有错的话，七年前你就离开英国了。现在你回来了，居然能无比熟稔地订到全英国最难订的麻瓜餐厅的位子？如果不是你那些一如既往的嘲讽，我都怀疑有人喝下复方汤剂来假扮你。” 

德拉科咧开嘴笑了，那个笑容带着一些孩童般天真的得意，“人脉，格兰杰。我在南美洲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我不介意让自己认识几个有钱有势的英国麻瓜。” 

出人意料的，和德拉科的晚餐时间格外愉快。他们先讨论了一会儿德拉科的胸针，赫敏认为它非常巧妙地将变形术和炼金术融合在了一起，而最终呈现的效果则显示他们之间的配比近乎完美。 

“说真的，告诉我吧，我猜的对不对。”赫敏将叉子放回盘子上，“不知道答案我简直没心情继续吃。” 

“我不得不提醒你这相当不明智，他家的牛排每天只供应10人份，你不会想错过的。” 

“每头牛身上都能产牛肉，但掌握这门技术的人可不是每天都能见到。” 

“对我来说也是如此，”德拉科点点头，“我确实参观了他们的炼金工房，但最为重要的那几种材料，他们是密封起来加进去的。哪里的妖精都一样，他们可不吃一点亏。但不得不说，你对其他几个步骤的猜测相当到位，女士，你应该考虑去古灵阁工作。” 

“哦算了吧，”赫敏耸耸肩，“我可不愿意每天都活在他们精明而严苛的监视下。说真的，妖精联络处的那一点儿接触已经让我不胜其烦了。” 

“所以你需要我，”德拉科挺了挺身子，“我可是在那群贪婪的小恶魔之间斡旋了多年，而且基本上来说，很少处于下风。” 

话题很自然地过度到了他们的工作上来，马尔福用几个亲身经历的关于妖精的小故事逗得赫敏哈哈大笑。 

“……我对他说，'你看，这就是羽蛇神的祝福'，于是他用高一倍的价格把自己的金子原封不动又买回去了。” 

“嘿，这非常不道德。”赫敏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水，声音里带着柔软的指责。 

“我必须重申一下，格兰杰。是他先用低劣的假货骗我的，而且因为他的这一批货，我差点在我多年的生意伙伴那里失去信誉。” 

“可以原谅。但我必须以司长的身份提醒你，在这里，要绝对公平公正地处理和妖精的关系。” 

“是的，当然。毕竟做生意和行政治不一样。我会有分寸的。” 

“请务必如此，你应该好好读一读卷宗，看看那些前辈们的惨痛教训。”赫敏说着讲了讲前几任主任的可悲事迹，听得德拉科啧啧称奇。 

“不得不说，尽管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能力。但你过人的智慧仍旧让我惊叹。”德拉科摇摇头，“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你的善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赫敏叹了口气，“并不是，我也没有多么游刃有余。说实话我并不适合和他们寸丝寸缕地扯皮，那是一种苦战。” 

“现在我来了，”德拉科举起了自己的酒杯，那里的红酒在餐厅氤氲的灯光下宝石一般流溢着光华，“请让我来为你排忧解难吧，你不能总是一个人做所有人的工作。”他将酒杯伸向赫敏，“我不知道能不能从我美丽的上司这里得到一些应得的信任。” 

赫敏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瞳孔中有一种赫敏不能完全领会的情绪。德拉科微微翘着嘴角，等待赫敏的答案。赫敏只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天生的浪子，老天才知道他是怎么能在微笑的同时透出一股无法言说的忧郁气质。他让自己的笑容水纹一般漾在自己的脸上，却用那双灰蓝色的眸子诉说着某种哀伤的耳语。她不能拒绝，她也不想拒绝。而且，南美洲的经历告诉赫敏他的履历是完美的，她没有理由拒绝。 

“合作愉快。”赫敏举起自己的杯子，轻轻和德拉科碰了个杯，“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我很高兴看到郁结在你美丽的棕色瞳孔里的迟疑与戒备都消散了。”德拉科发自内心地说。 

“这不能怪我，一个马尔福突然要来工作，那他必然是带着危险的目的或者庞大的野心的。”赫敏柔声为自己辩驳着。“况且我们的关系从来都很紧张，不是吗？” 

“你说得不错。”出乎意料的，德拉科点了点头，“我回来并不是为了什么妖精联络，是的，我带着庞大的野心回到了这里。我想得到一样东西。” 

赫敏很喜欢他的这份诚实，这让她有一种迟来的安心感，“我来猜猜看，魔法部部长的职位？” 

“我不得不说，无所不知的格兰杰小姐对马尔福家缺乏最基本的了解。”德拉科摇摇自己的手指，懒洋洋地说，“马尔福家是不会把对权利的渴求放在一个万人瞩目的位置上的。我们通常坐在当权者身后的重重帘幕下，享受着暗中掌控全局的乐趣。”他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不，我想要的是比魔法部部长的职位更有意义的东西。是我渴求了很多年，真正想得到的东西，是我从进入霍格沃茨的第一天起，就再也无法放下的东西。” 

“哦，是这样吗。”赫敏俏皮地歪起自己的头，“看来你想得到的东西其实是哈利的友情咯？” 

德拉科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拿出一块绣着金线的墨绿色手帕，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格兰杰，我就知道你会抓住一切机会挖苦我。是的是的，波特，我差点忘记了，那就当第二个吧，我第二想得到的东西就是圣人波特的友情。” 

他们没能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一个小提琴手走过来询问他们是否要听曲子。 

德拉科把曲目册递给了赫敏，示意她来选。 

赫敏接过曲目册，目光在各色的曲目上滑过，最终锁定在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上。“就这一首吧，”赫敏将曲子点给小提琴手看，“只要第三乐章就可以了，我比较喜欢慢板。” 

悠扬的琴声响起，如同赫敏期待的那样，典雅，质朴，同时让赫敏不知不觉间略有些慌乱的心安宁了下来。 

德拉科今晚第一次安静下来，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那枚斯莱特林的学院戒指——这么多年他居然都没有摘掉——一言不发地任由小提琴的声音充盈在两个人中间。 

曲子结束后，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个令人疑惑的沉寂。德拉科突然回过神一般抖了一下肩膀，抬起头来，“非常出色，对不起我可能是太投入了。”他给了小提琴手一笔可观的小费，就将他打发走了。 

“出人意料。”德拉科似乎在躲闪赫敏的目光，“A大调第二小夜曲？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居然会听麻瓜的音乐吗？”赫敏觉得德拉科才是“出人意料”的那一个。 

德拉科耸耸肩，“在南美我会为了放松和打发时间听广播，有时候会收听到一些麻瓜的频道。古典音乐是为数不多的还算有价值的麻瓜频道了。”他晃了晃脑袋，“不不，我想说……我以为今晚的聊天还算愉快，考虑到这个，刚才那首曲子似乎是比较哀愁了。” 

“对于一个刚经历了人生变故的女人来说，过于激烈和欢欣的音乐反而是种嘲讽。”赫敏装作毫不在乎地拨弄着盘子里的榛子冰淇淋巧克力舒芙蕾，“你可能不知道，我和罗恩结婚了，五年前。然后最近，就在上个星期。我们又离婚了。” 

短暂的沉默。 

“我知道。”德拉科终于开口了，“预言家日报上有写。” 

赫敏很高兴她找到了可以转移话题的切入点，“真意外，我知道预言家日报有海外版，但没想到拉美也是他的目标。” 

“不，我是订阅的。”德拉科似乎也为话题的转移而松了一口气，“猫头鹰每天都会送报纸给我，我也订了《女巫周刊》。我会做一些剪报之类的。” 

“《女巫周刊》。”赫敏重复了一遍，咽下了想说的话。 

“对的，那本杂志令人意外的会带来些启迪。比如说我很喜欢魔女厨房的专栏，多亏了它，不然这几年我大概只能吃虫子过活了。” 

“我不知道马尔福家的继承人还会亲自下厨。”赫敏想象了一下他系着围裙的样子，想着这或许意外地会很合适，“然后呢？你还会看什么？” 

“各种，包括魔法部通讯，新的政策，一些时评，还有花边小新闻之类的。”德拉科托着自己的下巴，“多亏了这些剪报，我还不至于和英国完全断开联系。” 

“天啊，已经十一点多了！”赫敏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表，然后惊讶地发现她和这个前食死徒畅谈了几乎四个小时。而自己，可以说是十分享受这个过程。 

“愉快的时间总是转瞬即逝，不是吗？”德拉科轻轻地说，声音低得仿佛耳语。他抬起头来，很深很深地看了赫敏一会儿，然后说，“我回到英国的第一天可以说非常圆满了。格兰杰，感谢你给我的机会，我希望我们日后的工作也一样愉快。” 

第六幕：一份工作之前的迟疑与坚定

这之后的日子出乎意料得和平且愉快。 

德拉科的办公室被收拾出来了，但他似乎更喜欢待在赫敏的办公室里。对此赫敏也不能说什么，因为德拉科强调他自己只是为了读司长办公室里那些厚得过分的卷宗，更何况，司长办公室里的那张小桌是最合适的选择。而当他终于把那十几本卷宗都啃完，德拉科开始将所有与妖精相关的案卷抽出来，用自己的方法做起归纳与分类。 

赫敏曾经想过要进行这个整理分类的工作，但这个打算很快就被其他更为急迫的事情挤出了日程。而她又实在不相信别人能做好这件事，因此这件事就被完全搁置了。赫敏不得不承认，德拉科的分类让那些卷宗更加有价值，而不是放在柜子上落灰。她朦朦胧胧回忆起学生时代，德拉科在算数占卜的考试上至少拿到了一个E，因此他才有还算不错的归纳与整理素养，以及对数字和统计的敏感。 

对的，考试成绩，德拉科绝对不是一个和善的同学，但的确是一个优秀的学生。赫敏相信如果他没有带着三门以上的O回家或者成绩单里有A以下的评价的话，一定会被卢修斯狠狠教训。过去赫敏习惯于把他当成一个恃强凌弱的草包，而这种习惯在七年之后显得有几分荒谬。他不同了，却又和原来一样。平心而论，赫敏开始期待他以后会在自己的位子上大展拳脚了。

除了顺利进行的工作之外，德拉科会用“和上司搞好关系”为由，非常有分寸地以一个适当的频度请赫敏一起吃饭。而出于礼貌和某种不安，赫敏也会请他去逛一逛麻瓜世界，来一些巫师世界所没有的娱乐。那些时候，他们对面而坐，欢快而激动地交谈，互相交换着阅读和见闻，用各式的珍馐填满对方的胃袋，他们之间永远横亘着一张餐桌，那上面有鲜花，有美酒，有佳肴，有不断传递的信息，有难以形容的连结，有引人不安的躁动，有不知哪里的耳语提醒着他们只距离一张餐桌。

如果让赫敏来评价，她并不想用“调情”这个词来给这件事下定义。她坚持他们两个人仍旧在一个安全而有效的距离里面。他们是老同学，是同事，是上下级，是每天共事的人，是要一起对付那些2英尺高的葛朗台的战友，他们有很正当的理由把时间大把地花在对方身上。而考虑到他们曾经的敌对关系，他们需要多花一倍时间来纠正对对方的看法以及修正彼此的关系也是顺理成章的。

是的，赫敏·格兰杰是一个有条理的绝对理性的人。她给自己的人生写满了准则，对自己的行为赋予了含义，她不是因为对马尔福抱有私人感情才这么说、这么做的，如果你要对她的这一做法提出怀疑，她可以给你做一份完美的报告来阐述自己的正当性。

赫敏·格兰杰司长今天也依旧公平公正地处理着一切，唯一改变的，就是她似乎喜欢上了那首《幻想交响曲》。她睡前要用魔杖敲一敲乐谱来听上几个小节。格兰杰司长会严肃地告诉你，这一切只是单纯的出于对音乐的欣赏，没有任何其他的含义与杂念。

“说真的，马尔福确实和过去大不相同了。”每周五是雷打不动的和哈利共进午餐的时间。赫敏就像学生时代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坐在哈利的一旁。她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里的叉子，淡淡地对哈利说。

“的确，今天我正巧遇到他，马尔福居然向我点头致意。尽管他马上就开始嘲笑我把领带打歪了，但那可以说是过分友好了。”哈利往嘴里送着土豆，“我听说他在你们部门干得还不错？”

“严格来说他还没有正式开始自己的工作。”赫敏纠正着他，顺便瞥了一眼哈利项间歪斜的领带，“自从几个月前那群妖精从魔法部敲走最后一笔古灵阁维修款之后，他们还没有再来找过什么麻烦。”

“天啊，那笔钱居然才还完嘛。”哈利呻吟了一下，“都已经有六七年了。”他顿了顿，“不过别忘了我们都在古灵阁了干了些什么。”哈利慢吞吞地说，“基本上摧毁了所有的主体建筑，砸烂了不计其数的金库，还带走了一条龙。” 

“那是战争，哈利。”赫敏瞪着他，“那是必须而必要的手段。我们是出于关怀才支付修缮费用给他们的。况且用残暴的方法驯服一条火龙实在太不人道了，我们已经发出了抗议——他们现在已经同意雇佣巨怪来看守了。” 

赫敏开始就古灵阁的事情唠叨起来，哈利拨弄着盘子里的菜，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德拉科·马尔福来到了食堂。他似乎是在找人，眼神在食堂里来回游移，最后落在了哈利和赫敏的身上。 

德拉科眯起眼睛看着他们，哈利和赫敏并排坐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无线趋近于零。哈利一边说话，一边试图将一片自己不喜欢的西蓝花神不知鬼不觉地拨到赫敏盘子里。而对此，赫敏用叉子狠狠地往他的手背上敲了一下，“傲罗办公室主任还会挑食吗！” 

没有阻隔，没有障碍，没有距离，事实上，那里什么都没有。